真实社恐,西伯利亚养路工。

老板战力厨。秘书厨。

降温

(普通写字楼。莓医生,老板医生。包含老板多比和医患组的暗示。)

(乔大夫咨询室,来的都是疯子。)

 

 

  “您并不是精神科医生。”

 

  “对,我不是,”穿白大褂的人说,“你早就知道,而你还是来了。

  “非常……准时。”他桌上放了块表,背后的玻璃柜摆满标本罐。

 

  福葛上下打量对方:两条袖子布满T字形镂空,脸上画着面纹,短发梳成脏辫、末端呈球状……比起医生更像个巫医。白天扮成蒙古萨满、装神弄鬼,晚上去酒吧搞地下乐队。

  他在沙发椅上正襟危坐,试图对这位萨满及其施法材料保持严肃:“是老板让我来的。”

 

  “哈哈……” 医生在转椅上左右晃动,完全不看他的访客,“来找我?

  “我看他是存心整你。”

 

  “‘如果你无法控制愤怒,就不能成事,’”福葛想起他们最后一次面谈,“老板这样说。”

 

 

 

  “要么学会控制……或者……找个发泄口。”老板撕下一张便利贴,写了行字,折成飞机,作势要扔过来。

 

  这玩意飞不动,福葛想,又不敢说……纸飞机果然坠毁在办公桌前,和自己隔了一张地毯。

  老板不喜欢被人看到,这块地毯加上茶几和沙发,正是会见客人的安全距离。而他刚好犯了个错——在下属面前失手,福葛想,即使这就是件小事。我不该直接过去,也不能抬头看他。

 

  不考虑空气阻力,凭手感也该知道,这玩意飞不起来,他再次想。是老板先做了蠢事。

  有传闻说老板学历很低,连义务教育都没读完。在村里犯了事,逃出来,靠不法生意发了家,因此不想被人知道。他不在乎这些传闻,也知道老板是个聪明人……用“聪明”来概括或许过于简单。

  老板说的对,只靠聪明不能成事。何况这种毫无意义、也无伤大雅的小事,不会埋没他的手腕和作风。没文凭、不按规则来,还有性格缺陷……照样能干出事业。他从老板身上看到一种可能性。像他这样的人,或许也能脱离家庭与社会的摆布,把握自己的人生。

 

  老板对他有所期待,实际上他也很尊敬老板,更不会当面冒犯。出于这种心态,他更不敢轻举妄动,生怕触怒对方。

 

  对面毫无动静,福葛又不敢出声。他在犹豫,是闭眼走过去、捡起那张纸,还是等老板写一张新的、揉成小球,朝他扔过来。直接踩上地毯恐怕不行,擅自脱鞋又过于冒犯。

  窗帘紧闭,老板藏在阴影中,而他在房间另一端的沙发上僵持着,一动不动,像两头动物在夜里对峙。

  手心开始冒出冷汗,指尖在膝盖附近来回摩擦,面部和胸口逐渐升温。

  他认输了。

  不能让老板难堪,必须亲自解决,否则老板会更加质疑他的办事能力。于是他闭上眼,准备起身。

 

  刚离开椅子,就感觉有东西碰到他的手。老板的秘书,多比欧,从地毯上悄无声息走过来,把那张折起来的便利贴塞进他手里。秘书没忍住,发出一声无害的嗤笑,很轻,只有他俩能听见,然后欢快地走回去,到老板旁边的办公桌坐下,继续干活,装作什么也没发生。

  那是他的特权,福葛想,没人能接近老板。进这间办公室,坐在门口的沙发上,已经是老板能容忍的极限,而多比欧竟然没穿鞋。

 

  老板能默许他的存在,但绝不会原谅我。

 

  刚才一定很滑稽,福葛又想,他们全看到了。我连这点小事都没能处理……

  但这次是老板起的头,连带我一起犯傻。他这样安慰自己,哆嗦着打开便利贴,紧盯上面的字:是一个人名和房间号,就在这栋楼上。

 

  一阵沉默过后,老板僵硬地说:“去找他。”

  

  “乔可拉特……医生?”

 

  “对。

  “即使他做出不合常理的事,你也一样可以。

  “释放你自己……就像他一样。

  “然后回来,给我好好工作。”

  

  福葛起身,向老板鞠躬,准备离开。幸亏没踩那块地毯,他想道,又用衣襟擦了擦手,生怕汗水粘在门把手上。

 

  “他是内部人员,不用付钱。我给他的工资也够高,”老板的声音从房间那头传来,“但是别玩过火,当心你的小命。”

 

 

 

  “他这样跟你说的?”乔可拉特听完,怀疑地看着福葛,“有意思。

  “既然如此……

  “你想‘玩’点什么?”

 

  “请您像精神科医生那样,和我聊天,”福葛说,“解释我的症状……找出问题。”

  “恐怕你搞混了,”乔可拉特说,“咨询师只能聊天,医生才有权开处方。”

  “那就做个好大夫,”福葛直视他,“至少给个诊断。”

  “他让你来‘看病’……这可不多见,”对方笑道,“你确定他不是存心报复?

  “上次来这的——一对苦情人——犯了事被辞退,年终奖都没拿到。

  “再去投简历,收到的拒信能从这儿铺到罗马。

 

  “他俩试图调查老板的过去,揭他老底,搞个大新闻,然后趁机上位。

  “结局可以想象,逃去其他国家,或者饿死在这。

 

  “你该不会也……惹恼了他?”

 

  福葛看着他,并不打算开口。

 

  “谅你没那个胆,”乔可拉特继续道,“你相信他,还指望他重用你。

  “所以……老板打算让你拿我出气,还是想让我提高你的承受能力?”

 

  福葛仍不回答,仿佛在等待医生开处方。

 

  “你现在走来得及。

  “没想到,你真信老板的鬼话……

 

  “那就试试,”医生说,“看谁先激怒对方。”

 

 

 

  “你的发型和面纹,”福葛抬手比划,“就像突然复活的史前人类标本,从中世纪展区偷了杆粪叉,准备狩猎猛犸象,在脸上画几道杠壮胆。”

  乔可拉特挑起眉毛,反问道:“你在西服上开洞,是用来散热,给你的愚蠢和愤怒降温吗?”

  福葛陷入思考,看看自己的袖子,又看看对方,说:“拿坡里的新趋势……在保留正装版型的同时,露出尽可能多的皮肤。威尼斯地区是‘连体服装’,萨丁尼亚和西西里是‘露出胸腹的同时加入SM元素’”。

  “而你,医生,

  “露出腰部,是罗马人追捧的潮流。”

 

  “没想到,你还在乎这些东西。”乔可拉特反手摸着脸颊,沾到一小块油彩,用拇指和食指来回揉搓,“没钱消费的小职员,也想争当时尚的奴隶?”

  “不……我胡说的,”福葛面不改色看着他,说,“内部员工这么穿罢了,老板不介意这些。边缘人、奇装异服、办公室恋情,在效率面前都不是问题。也包括雇佣你。”

  “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,”乔可拉特嘲讽道,“你是有多抬举他……老板可不做慈善。”

  “但我们各自猜对了一点,”福葛说,“你这装腔作势的罗马人……”

  “而那些洞被你用来降温,”医生抢先道,“一种毫无作用的安慰剂。

  “幼稚、愚蠢而缺乏考虑,就像你的为人,

  “开几个洞就妄图释放所有烦恼,自我欺骗,

  “想压下怒火、做个体面人,结果只得到一件不体面的衣服……仅此而已。”

 

  “原话奉还,”福葛说,“聪明人最大的缺陷就是……‘自以为是’,

  “你以为这点挑衅就能激怒我,你就这点本事?”

 

  “那是因为你太无聊,”医生伸了个懒腰,衣摆向下滑,隐约露出黑色内裤边,“我提不起劲。

  “你把老板看作一种未来,

  “你崇拜他,因为你也想变成那样。

  “可你做不到,若说你们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……恐怕只有——

  “没拿到本科文凭,脾气很差,为人高傲,又疑神疑鬼……

  “表面人模人样,发起火如同疯狗——”

 

  “……这是……老板让你穿的……?”福葛的注意力已经指向医生的内裤,“穿丁字裤上班,你认真的?”

 

  “我喜欢,就买了。

  “用我的工资,刷他的卡,没区别。

  “还有很多,你想穿吗?”

 

  “不…谢了,”福葛看着医生,扫描似的从丁字裤到他的双眼,再越过胸口和腰部,返回丁字裤边缘,“可为何非得是丁字裤?

  “穿给老板看……

  “还是给我?”

 

  “你该不会以为——

  “老板就让你……来睡我?”

 

  “难道他没有?”

 

  “他对你如此上心,你俩睡了还差不多。

  “……不对,他只信得过那个秘书,轮不到你。

 

  “我不一样。

 

  “我们聊天,也做严肃讨论,

  “就像真的咨询师和客户,医生和病人……

  “偶尔玩些别的……”

 

  乔可拉特掀起衣服 露出一些缝合疤痕:“我偶尔会指导病人……做这种事。”

 

  “老板也干过,”对福葛震惊的表情感到满意,他继续讲,“足够聪明,学得又快。

  “把健康的组织切开——再缝起来——

  “他对此感到恶心,但仍然下得去手——

 

  “因为他身上也有……只有一条。

  “是我先干的。他又很记仇,必然抓住一切机会报复我……即便用我提供的方式。

 

  “我给他下药,


  “他醒来差点杀了我,

  “把枪捅进我嘴里……

 

  “我说,你至少换一把枪,

  “用你下面那把,

  “这样我们都能——。

 

  “我讲不清,可他听懂了。

  “然后他就——

  “摇摇晃晃站起来,

  “解开裤子,

  “把那玩意插我嘴里……

  “把枪塞到我后面。”

 

  那不还算睡你?福葛想,前后都用过了。但他有更要紧的问题:

 

  “…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”

 

  “拿走一小块肝脏,”乔可拉特伸手比划,“说实话,我没见过比那更漂亮的。

  “他本人看着一团糟,

  “可他的肝…

 

  “你会明白,关于老板花天酒地、纵欲过度的传闻——

  “全是假的。

 

  “那种颜色和质地,

  “简直让人想吃了他——”

 

  医生从梦呓中恢复过来,转向福葛,露出职业假笑,广告上那种:

  “你要不也让我看看……” 

 

  “不了,谢谢。”

 

 

   

  “其实我已经看上一病人,

  “他挺有趣……


  “不是说你。

 

  “跟你完全相反,不聪明,也不讲究……

  “但是很讨人喜欢。”

 

  “又是老板送来的?”

 

  “不,他自己找上门。

  “以前的住院病人,

  “指名说要我,没人知道我的联系方式,他就自己找。

 

  “看着不聪明,却很灵敏,

  “活像条狗。

 

  “他念我名字的时候——

  “那个颤音,真是可爱。”

 

  “对了……优等生。

  “你还没说开洞降温的原理,我洗耳恭听——”

 

  “……你认真的?”福葛险些忘了这事,医生却咬着不放。

 

  “当然。”

 

  “既然‘愤怒’的本质是一种生理感受,从神经元放电开始,作用到全身……”福葛看着对方,试图找回某种感觉,“那就将其看作一个整体,

  “像实际存在的物质、像积聚的热量那样……

  “既然不准它爆发,就给它时间和出口,向外扩散……等它耗尽。”

 

  “想象力挺丰富,”医生评价道,“但它不是——也不能被看做‘一个整体’。除了电流,还有各种激素作用——”

 

  “我当然知道……!” 福葛有些激动,打断医生的解说,“下丘脑……杏仁核!脑垂体……”

 

  “你认为……没有你学不会的,”乔可拉特也打断他,“什么都能推断正确,即使对完全陌生的领域……以为看几篇科普文章,就能触类旁通。

 

  “你们这些精英,就是太有自信。”

 

  “……难道你不是吗?”福葛提高了声音,“医学院毕业的……优等生。

  “自己搞没了执照,还看不起那些书呆子。”

 

  “呵,你倒是做足了功课,”医生嘲笑道,“我要跟他们一路……那就轮不到给老板干活——”

 

  “而是在什么学术会议上,做个演讲”

  “或者做手术直播,供各类学会在线观摩……

  “然后……接受掌声:

 

  “‘乔可拉特院士,您改良的手术操作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!’”他翻了个白眼,捏着嗓子,模仿新闻记者的声音。

 

  “多没意思。

 

  “现在这样……没多少挑战性,

  “又不算太无聊,给钱也不少,

  “还能戏弄你这样的小文员。

 

  “哪天老板自己玩脱,也牵扯不到我。

  “挂出简历,下家自动找上门。

 

  “只有像你这种……毛头小子。

  “以为能跟他干出一番事业,甚至走他的老路……用这种思维自立门户。

 

  “出身良好,却无法回应他人的期待,不甘任人摆布,于是就换个方向,换个目标——

 

  “归根究底,还想成为精英阶层,想做人上人,

  “一举一动都在向平庸之辈划出界线,大声宣告:‘我比你聪明,比你强’?

  “连情绪控制都不能胜任,还指望被老板提携?

  “这就是你想要的?

  “年轻人……你就这点能耐?”

 

  医生再次露出令人恶心的笑容——属于律师、政客、演员和一切服务业者的标准假笑,展示那些整齐而光洁的牙齿。

 

  “你以为你能理解我?!”福葛拍桌而起,厉声质问对方,“你说神经机制……你以为我不懂?!

  “我们身上,从生到死,没一样是能自己决定的……!

  “看病……吃药……!什么都解决不了……缓和一处病灶,又得面对没完没了的副作用……

  “就连最根本的愤怒……欲望……全他妈是这颗脑子……这些该死的基因……!

  “我们不过是奴隶……是机器……!按特定的逻辑、按写好的程序往前走……!

 

  “做身体的奴隶……还得做社会的奴隶!

  “拼命讨好他人,去见他妈的同事和客户,装得像个人……办事老练……笑容真诚……时刻揣摩别人的意思,还得容忍他们干的蠢事……!

 

  “老板除外……你是对的,我以为能变成他……

  “可我他妈的做不到……!

 

  “老板只有一个……

 

  “而我都搞不清自己是谁……!

 

  “你问我想要什么……

 

  “……撕下一切伪装……打碎所有的墙!

 

  “医生!”他咆哮道,“难道你不想那样活着……!

 

  “活得像个人……像你自己?!”

 


  “嗯哼,说的不错,”医生拍手叫好,“你终于生气了。

  “这才像话。”

 

  “人违背他原本的欲望,违背他的本性,必然会感到压抑,觉得痛苦。

  “为了生存,却不得不社会化。打磨圆润,再镀层金……

 

  “你问我想不想……

  “谁不想呢。

  “我在医院干不下去,却能呆在这儿……而你知道理由——

 

  “你眼前的我——纯度百分之二百的乔可拉特——没有任何伪装。

 

  “和你一样,这由我的出生所决定,

  “我的性格……我的想法……也包括你我之间的异同。

 

  “即使都与主流社会无缘……

 

  “很抱歉,我仍然比你活得轻松。

 

  “人生而不平等。这就是真相。”

 

  医生满意地看着福葛:他泄了气,目光空洞,缓慢坐回沙发椅上,用左手去撕右手指尖的皮。

 

  “或许……你的确比那些人强一点儿。

  “没那么无聊,”他补充道,“作为奖励,我允许你再问一个问题。

 

  “你会得到原始答案,没有修饰,没有伪装。

 

  “问什么都行,头发、手术、标本、丁字裤……”

 

 

 

 

  “老板的肝。”福葛闷声说。

 

  “嗯……?”乔可拉特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这事。

 

  “最后怎样了,”福葛又问,“做成标本?

  “加入‘你最喜爱的收藏品’?”

 

  “当场吃了,”医生说,“切的太少,又不适合腌制……生吃才配得上,

  “像东洋人吃‘刺身’,保留口感和鲜味。”

 

  “应该留着。用树脂封死,做成透明肛塞,”福葛面不改色,语调平稳,也没做出猥亵的手势,就像在提出任何一个常规建议:

 

  “插你屁股里。”

 

 

  “……你真这么想?”乔可拉特瞪着他,除了震惊,还包含一点别的东西。福葛头一回见到医生惊讶的表情。彷佛二人之中总有一个中了邪,或被什么附了身。

 

  有意思,福葛想,我居然能让他感到恶心。

 

 

  医生恢复冷静,又摆出广告招牌式的假笑:

 

  “……老板也是这么说的。”









忘记按惯例发歌了…Skeletons Of Society—Slayer 

https://music.163.com/m/song?id=2169721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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